海上的日子——澳門後牛房實驗場駐留兩周隨筆
藝術研究計劃2019
文：胡燕子
這是熟悉又陌生的旅程，就像擁抱一個無數次擦肩而過的友人。
和澳門的緣分從2013年冬的MIPAF澳門國際現場藝術節（由澳門「牛房倉庫」民間團體主辦）開始，然後是2015年冬、2017年冬⋯⋯每隔一年的冬季來拜訪這座南方的溫暖城市，似乎是我和澳門之間的秘密約定。
時間就這樣流過六年。
2018年12月8日下午三點，我一路打聽，來到和隆街15號。站在後牛房實驗場的門前，心裏輕輕說：今年的相見要來得早一些嘍。
這一次不是匆忙幾日的擦肩而過，這一次，我有四周時間慢慢地行走。
六年來，這片大陸與海洋之間的小島嶼上的歷史、地理、人文一直非常吸引我。
每次來到澳門，在街頭行走時，豐富的資訊都充斥在我的感官裏：酒店旁邊的燈塔、臨街的西式建築、晝夜不休的賭場、地道的廣味叉燒、專業的葡式蛋撻、古老的牌坊和炮臺、遠處的海岸線以及夾雜在海風中的腥鹹⋯⋯所有的一切神奇地融合在一起，提醒我，這是一個獨特的地方。
前期的網路調研讓我知道，澳門公眾的信仰系統主要是由本土的佛教和外來的天主教基督教構成的，所以在駐留的第一階段，我從這兩個方面開始瞭解這片島嶼。
望德聖母堂、大堂、聖約瑟修院
駐留工作室附近不遠處便是望德聖母堂是澳門最早的一間華人教堂，在大堂前地的主教座堂建立以前，曾是澳門主教的座堂，為澳門教區成立後第一座主教座堂。聽說每逢新任主教到澳就職，必先到望德堂領取法杖，以行使其權責。
這也是我此次駐留拜訪的第一座教堂，抵達時趕上信徒們準備做彌撒，我悄悄坐在最後一排，感受他們的虔誠。
而最讓我印象深刻的是澳門的很多學校、敬老院、互助會都是天主教基督教背景。發源於西方的現代化思想和宗教信仰系統一起在不知不覺中塑造著這片土地，最終形成了現在這樣完善系統的現代化社會制度。
順著河邊新街步行約30分鐘，就是古老的媽祖閣，這裏香火好盛！
從資料上得知，澳門這個名字源於媽祖，明嘉靖三十二年（1553年），葡萄牙人從當時明朝廣東地方政府取得澳門居住權，成為首批進入中國的歐洲人。當時葡萄牙人從媽祖閣（媽閣廟）附近登陸，向當地人問這裏的地名，因在媽閣廟旁，當地人便回答媽閣，於是澳門便被命名為Macau（「媽閣」葡萄牙語的譯音）。
如果說亞洲誕生了以農業社會為代表的陸地文明，歐洲誕生了以大航海為代表的海洋文明。那麼澳門就是亞洲這片區域中獨有的，陸地文明與海洋文明深度交匯共生的區域。媽祖閣附近的海事博物館裏記錄著那個時代的舊聞。
歷史變遷中，澳門在不同文明形態的交互下，形成了特有的生產、生活方式，文化特色和社群關係。這裏面有現代化進程中的城市擴張、科技發展和資本入侵，有現代化進程導致的結果：飛增的物價、緊迫的居住面積和大量流動聚集的勞工。但是不管現代化進程如何改變這片島嶼，始終有一個古老的主題飄蕩在島嶼的上空，那就是人類與海洋之間的博弈共生。
博弈共生中，一代代人出生，一代代人死去。
荔枝碗附近的山上，有一個安靜的墓園，路過時我忍不住走進去站了一會兒，目光拂過石碑上的陌生名字，心裏向他們問好。
墓園山腳下就是譚公廟，恰逢新舊年交替，廟裏開始舉辦祈福法會，為人們提供超度先遠宗親、十方孤魂的服務。這讓我想起墨西哥的亡靈節，據說對於死去的人來說，只要這世上還有人在牽掛他們，只要記憶不消失，那麼死亡就不是結束。「記憶」是聯通生死的紐帶。
譚公廟正對著大海，在這片沙灘的亂石之間，不知為何，竟然密密麻麻的堆著蠔殼，不知道從哪里來，也不知道被海水沖刷了多久，抹去了所有的棱角，雪白雪白的躺在沙子上，讓我想起隔壁墓園泥土下的累累白骨，以及古人祭天之時卜測吉凶的龜殼。
考古研究證明，從新石器時代開始，中華民族的祖先們就在澳門一代勞作、生息，四五千年滄海桑田隨風而去，如今這片大陸與大洋之間的土地上生活著六十多萬人。
這兩周，一個又一個黃昏裏，我行走在海風輕拂的城市中，看人們的日常生活生動鮮活的繼續著。不管是經濟危機、政治動盪還是自然災害，日子都依然繼續著。我不禁好奇，在每一次歷史風雲變幻中，是什麼指引人們做出選擇？是怎樣的意義系统支撐著人們在風雨飄搖的時代浪潮裏繼續走下去，不放棄希望？
我想瞭解他們的生活。
道路兩旁流光溢彩的裝飾提醒我，耶誕節快要來了，然後就是新的一年。
駐留第一階段的兩周即將結束，第二階段再來是2019年的1月份，到時候就從採訪開始吧，從走近這座城市到走近城市裏的人。
走近他們在海上的日子。
——胡燕子記於2018年末
胡燕子
2016年碩士畢業於四川美術學院新媒體藝術系，現創作、生活於中國重慶。
她從2012年開始以行為藝術和影像為主要媒介進行創作。先後參加MIPAF2013、Meta、UPON向上成都等國際行為藝術節，2015年獲「以身觀身」中國行為藝術文獻展優異獎。 2016年開始，在創作以外進行策展工作，關注鄉村建設和當代藝術中的文化在地性。2017年發起並策劃《復歸──重慶首屆國際現場藝術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