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在7月的里斯本
圖、文/彭韞
散步去?去哪裡散步?怎麼散?為什麼一個簡單的散步卻有這麼多的問題?不是應該走出房門,隨著心情這樣到處走走,可以是因為吃了很美味的一餐;接到遠方的電話;遇到一個美好的人;一件完成了的工作;一個有陽光的下午;又或者完全只是因為散步本身而去散步……然後,離開屋子,去感受一下腳下的路、空氣、花草、擦肩而過的路人…當然,下雨天我大抵是不願意出門的,狼狽的情形我永遠不想出現在我的生活裡,腳被打濕是其中一件。
於是就這樣看來,散步理由大多數還是因為一些開心的事情,我想不開心的時候多數還是呆在家裡,哪裡也不去,獨自消化,因為去哪裡也是一樣,免得連美景都被糟蹋了,況且心情不好的時候,那叫散心不是麼?
然而,我可以理解作為繁忙城市的一個小小人兒,卻不得不連散步這件小事也計畫到精準,畢竟,在這個擁擠的城市裡,時間是最不由得自己的,而散步卻是一件絕對需要你不怕去浪費時間的事情,然後可以自豪且不無炫耀的說:「我喜歡把時間浪費在一切美好的事情上」就好像有時你花一整個下午去泡泡茶,看看書,弄弄植物一樣,而對有些人來講這些仿佛是天大的罪行,仿佛整個生命都被浪費了,仿佛背棄了整個社會,仿佛整個宇宙都因為你的浪費而提前了爆炸的時間。但是,依照目前的科技來講,生命仍然只有一次機會;而有些輪回轉世也要在下一世才會發生,所以現在操心還是太遠了,不如認真感受當下。
這個下午,出門往左轉,這條路通往一個地方,不要問,我還不知道,反正是一個地方。 而人的身上,行人路上,矮矮的牆面上滿是陽光的痕跡,偶爾有風吹過,髮絲撓的脖子癢癢的。
路邊油漆工人在翻新一把椅子,已經刷到一半了,索性看著他刷完。那種綠,比草綠深,比墨綠淺,然後那綠色一點一點滲透到 木紋裡,是溫柔和敦厚的。 最後,用一個欄杆圍起來,讓它慢慢的沉 澱。那一份隱忍的孤寂,像那舊時電影裡不 善言辭的男人,手掌厚實有力,笑容溫暖質樸,卻只是安靜的,近乎神聖的守護著那心愛之人。
一個老人坐在椅子上睡著了,我學他身邊的鴿子一樣踮腳走過,以免 擾了他清夢。
也許你已經在心底暗暗罵我是一個盲目樂觀主義者,又或者是一個自私的小妮子。也許吧,但是,花一點點時間去散個步真的這麼嚴重麼?我想世間的事情,無非是講「值得」兩個字。我確實在散步中看到了很多很美好的事情,學會了很多只有在放下後才能得到的東西。所以,我想,對我是值得的。
有一個小小的忠告,散步請選對同行,如果是與錯的人一起,個人建議不如獨行,這件事情上面,我是深有體會的。獨自一個人的時候,行程就變的隨意了起來,下一站要去哪裡幾乎就是憑藉著偶爾飄過頭腦裡的名字,像是那電影裡的角兒口裡那永遠無法到達的地點,戀人間的竊竊私語,或許是某首歌裡不經意唱過的字句,然後就這麼決定了去處。
看著那些身邊的人是我喜歡的事情之一。路上的時間很多,不用急,慢慢來,你可以靜靜的潛入他們的生活,在某一個時刻與他們交匯,又可以抽身而出繼續做你的旁觀者,這種介入象一種樣品時光,仿佛你的人生又多了一些不同的劇本,又多了一種選擇,像商場裡的試用裝,你可以試到不同味道卻不用為它買單,當然也要接受並不是所有的味道都是你喜歡的。
樹叢裡的石頭雕像居高臨下的望著這一切,不動聲色,畢竟它活得時間可久過你我太多。
前面遠處的棕櫚樹下,一個衣著整齊的男人,頭髮花白,張 望著遠方,不時抬起手腕看看表,掐滅了煙頭之後,他坐了 下來。我順著他的視線方向望過去,並沒看到那個他在等待 的人,誰是那姍姍來遲的人兒?是一個久別重逢的老友?一 個將來的生意夥伴?還是一個芳華絕代的美人?我想,到這 個年紀的人,總是知道自己要什麼的,想必那定是一個值得 等待之人,時間花的總是值得的。
有些口渴,坐下來喝一杯,跟老闆要了些冰,裝滿冰的杯子大 過飲料的杯子很多,差不多一倍,褐色的飲料在冰塊的縫隙 間流淌,並迅速融為一體,這冰涼的感覺順著喉嚨一直往下, 感覺清晰的仿佛整個身體也變得透明了,隨之而來的是一陣舒 爽,每個毛孔都擴張了。於是什麼也不想了,也不說了,只能 讓身體順著椅子的伏線,眼睛看著杯底留下的水跡慢慢的被陽 光帶走,最後什麼也沒剩下。
一個小時很快就這樣過了。路旁大大的「M」字樣的下面,在 這地面之下是這個城市的血脈,遍佈這個城市的每個角落。拾 階而下,地鐵也是我喜歡的場景之一,只是,這些通道太像生命本身了,讓我即充滿愛意又心生畏懼,只能重複的按下快 門,妄圖挽留這個無法避免的離別,愚蠢的人啊,最後也只是徒增傷感。
我依舊不知道去哪裡,這時,一些看著不錯的字母組合是一種選擇。我在地鐵裡穿行,從一站到下一站。地鐵停了,走出去看看;地鐵開了,重新上車。
在這個站下了車,這裡的海 面柔滑的像一塊緞子,雖然 少了波濤澎湃的氣勢,卻又 別有一番韻味,用眼睛定格 一塊海面,看一艘艘帆船從 右邊入畫,再從左邊出畫,竟有點入神,直到一隻路過 的鴿子闖了進來。
我們的童年有時是獨自一人的,有時是與兩小無猜的你相互陪伴的,無論哪種,孩子都是單純且容易快樂的。你看在大人眼裡那代表著勝利的雕像在孩子看來, 更像是一群古怪的正在集體偷窺的大人們,要拍照倒不如腳下的磚塊來得有趣;古老的城堡腳下,你們用沙石建立著屬於自己的家園,甚至輕易就許下對彼此一 生的諾言,然而,這時的承諾真誠而純粹,快樂也自然來得簡單而直接。
青春期的到來,讓你們之間多了一份欲說還休的距離,但那 份朦朧卻是一生都難以忘懷的情意。不得不承認女孩比男孩 早熟那麼幾年,當男生還在熱衷於在玩泥巴挖陷阱裡消耗自己多餘荷爾蒙的當口,女孩早已情竇初開,指揮著眼前的那個蠢小子,驕傲的像個女王,「你,都跟你說了,鞋應該放在這裡……」
隨著年紀的增長,學會了讓情緒不再浮於表面。當你在沙地上寫下「VEE」「VEE」兩個字,並在它們中間暗暗用力畫下一個心,再揚起頭露出一個最燦爛的微笑,等候著友人為你定格。這是對同名的他愛的宣言?還是要愛自己的承諾?這是站在橋上的我無從得知的,我只能遠遠的看著,看著你走進了那 片水裡,激起了一圈波浪,突然覺得自己無比脆弱,就好像那 些波浪都蕩漾在我的心上,從心底而來。
忽然,覺得有點累了,於是準備折返,路上與精心裝扮的你擦肩而過。這份從容的美麗讓我動容,就算是獨行也要認真美麗,在取悅自己的時候,也許在某個不 經意間就打動了路人,比如,此刻的我,當然,還有你那騎白馬的王子。
在有光的出口,你在用心的彈唱,遠遠的像一個天使,我看不清楚你的樣子,只聽見歌聲悠揚,任由歌聲包圍著我,在通道裡反復回蕩。我站在暗處的角落,安靜的,等待著,連我自己也不知道在等什麼。一對情侶,十指相扣,踩著相同的節奏向那亮光走去,輪廓的剪影在這一 刻堪稱完美的。終於,這一刻我的眼睛得到了渴望已久的滋潤,鋪天蓋地而來。
應友施援程之邀寫一篇關於散步的文章,一時不知道從何落筆,卻看見了這個名為「你離開的第五天 2012_7_20」的資料夾,於是跟著順序將照片一張張的點開來。
關於那個通道最後的記憶都停留在那一刻。最後,我是從那個出口出去了,還是選擇了另一個出口,不記得了,都模糊了。只記得 2012 年的那個夏天,在那個陌生的城市,我獨自逗留了7 天。然後,至此再也沒有看到你告訴我的,傳說中的那個點。
彭韞 多媒體藝術家,自2002年起從事藝術創作至今。中國美術學院新媒體系碩士。四川美術學院油畫系學士。曾任教於復旦大學上海視覺藝術學院數字媒體專業。現居澳門,從事藝術創作以及藝術教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