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性的生命力量 舞蹈劇場《離下班還早——車衣記》
文: 施援程
攝影: 林育全
記得第一次真正看J(李銳俊)在石頭公社時的作品是2001 年《拾遺記》,多年後仍然找不到任何一部比這部更全面以當代舞蹈及視覺形式傳達空間與肢體的表演。但在更早前因為工作的關係我去過石頭以前在新勝街的會址,我工作的公司負責幫她們做一個大型充氣墊,然後陰差陽錯之下在大三巴看了她們的演出,對於第一次看環境劇場的我,看到舞蹈員以身體與環境對抗,就算到現在情景仍然瀝瀝在目,很多時我相信這些緣份都是註定的,而且記憶是那麼的清晰。為了寫這篇文我才查那個演出叫 《沒有記憶的身體》,當時是2000 年,很多事情就是不需要弄得太清楚,就讓這些片段留在腦裡沉澱,總有一天,我們做的事情就是靠這些思緒,影響日後的創作及人生。
2014 年《搖錢樹》可說是J改變創作風格的開首,這戲用M村來比喻澳門有一棵巨大會掉錢的樹,以劇本為先來創作,可是演繹太直接搬字過字,內容太過直白,雖有共鳴,但藝術應該是將事情變成藝術家獨特的語言,就算平凡的事,經過調動、串連及安排,都可以變得觸動人心,幸好中間加入演員的獨白及肢體表現,可以抽離劇本,回到演員對自己對社會的獨特心歷。2016 年《搖錢樹》的社區戶外版,加入英元做聯合導演,雖沒有看過,但應該是與前
版本很不同的舖排。
《離下班還早——車衣記》是J在風盒子第二部的劇場作品,這次劇本由她去編寫,聯同倩瑜的八首詩。J對於小時候阿婆的衣車聲,媽媽親手為她與哥哥做的衣服,如她說:「衣車,就代表著家中的女性,什麼東西她都可以做出來。」
製衣業曾經是澳門的重要工業,在50-90年代間不知養活了多少家庭,只是沒落了十多年,就沒有人再提起,她藉著這個演出,想獻給那些辛勤的勞動階層,「特別是女性,無論在工作上、還是家庭中,女性在當時都有重要的角
色。車衣女工所呈現的,可能是一段特殊的女性生命時期,一種曾經真實存在,卻可能離我們愈來愈遠的,女性的生命力量。」
因為有家庭套票,因為做車衣女工的故事,因為接近母親節,所以,我帶了媽媽去看,媽媽問我演出是做什麼的,我答車衫適合你看,媽媽答車衫有什麼好看? 我們一家八十年代初期來到澳門定居,媽媽很快就投入製衣業,那時女性勞動階層好像就只有這條出路,這部講述低下層新移民勞工的故事,勾起很多小時候的回憶,既真實又虛幻,彷彿小時的光景是那麼遙遠。就如同我們生活及環境變化,新的轉變沒適應過來,又變了另一個樣子,新環境周期越來越短,新玩兒新科技很快被淘汰,如果一直跟著社會變遷步伐來追,一定會覺得很累。唯有靜心看待一切浮雲聚散,明白所有都是虛空,才會更踏實的擁有。
媽媽看得很投入,因為坐在最後排,演員的表情都看不清,她移動椅子以更佳的位置去觀看,劇裡說:「如果沒出生在那年代,可能可以大學畢業;如果沒出生在那年代,可能會成為老師;如果沒出生在那年代,可能可以移民到美國;如果沒出生在那年代,可能⋯⋯」當看到這裡,我就想到媽媽她這一生為了這個家,辛苦勞動了半生,沒有自己的任何所想,如果她沒有出生在這年代, 她會怎麼樣? 看畢回家的路上我問了她這個問題,她說:「怎會想那麼多, 都已經過去了的事,但如果真的出生在現在,應該會去賭場工作,因為可以賺多些錢。」彷彿她們這一代的勞動女性, 麻木自己變成沒有思想的人,日子會好過點, 養家就是她們唯一的出路,別無他想。
倩瑜的八首像喃喃自語的詩,很實在又簡潔地以第一人稱說出孩子看車衣女工媽媽的日子怎麼過,「回家二十分鐘/吃飯二十分鐘/回廠二十分鐘/時間表一年復一年/但飯一定要做好/湯要煲好/我們要吃好」,三位有歷練的主角,活演了該時代女性,令觀看時更能投入。我們這一代有機會讀多幾年書,有了夢想,有機會出外走走,生活的駐脚反而失去,太多方向太多東西可以選了,我也是花了二十年,才知道無論走多少路,能擁抱一個家才是最重要的,日常的打掃三餐成了生活上最重要的核心,能夠打理好一個家,其它的事自然會做好。
觀演後J也立即說,很怕放得太多內容在這劇上,真的,這一部講述澳門時裝製造業,成衣市場的低廉生產、工業污染及消費過度,車衣女工們的無奈、心境及日常,低下層的生活困境及義氣,還有就是J最拿手的當代舞蹈編排,配以藝術家錄像、場景佈置及現場音樂,應用到牛房這個獨特環境,以及從前被製衣廠包圍具有意義的地理位置,每一項都可以分支出來做主線,成為一部獨立的劇,期待下一部的改良版,女性的力量,一直延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