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中散步記

文／Pal Lok 圖／Jack Li，Pal Lok

根據台灣維基的說法，「散步」代表著一種運動形式，可以幫助人體燃燒卡路里，保持心臟健康，保持年輕的運動。〔散步．台灣 Wiki〕意義上是具科學性的，但我更喜歡漢語維基詞典裡的一個簡單註解「隨意走走」，這種不經意的說法，更有澳門味。

面對荔枝碗要被活化，與其說我們不要怎樣怎麼的政策，不如去理解一個地方的可愛，與它相處，這是我們對地方的尊重方式。散步到澳門的後花園――路環荔枝碗村來「做一日村中人」，呼的是郊區的空氣，伴隨麻雀的嘰呱叫聲，看藝術，聽音樂，感受村中人的人情味，重新認識生活城市裡的另一面，了解宏偉的造船廠遺址及漁村裡的小故事。

村中創作展示

作品散佈在村內的棚屋、船廠、船排廠、漢記咖啡等不同角落，參與的藝術家以反映社區文化的元素，結合當地環境進行創作，藝術的意義在於連結歷史、文化與人，作為思考的誘因。

謝玉玲――穿閱 「看穿」之意，結合詩與書法的創作，詩作「舊城」表達著有人情味的老字號已漸消失於城市當中，只能留下懷緬之心。作品設置於面向西面的海岸，每日黃昏時以日落作為背景，視覺上以紗作為介體，作品與環境融為一體，隨著陽光穿透，文字散落於這片微溫之地。當眼晴看穿著風景、心神也閱透了事。

Aquino da Silva – Capturing Aquino

以「船」的剪影收錄和捕捉著正在變化的環境，反映著空間與時間的概念。或者我們無法捉住時間與每刻變換的景色，但這裡的天空、地面、海浪，街道、人物……已反射在我們腦海裡，成為難已忘卻的憶記。

袁志偉――我的心裡容不下別的工具 散落在荔枝碗沿路的可愛插畫作品，結合了工具與人性，是志偉有意用誘人的視覺效果，引發路人思考不起眼的造船工具與師傅們的關係，藉作品對一輩子只做好一件事的工匠們表示敬意。代代相傳下，造船師傅與工具之間或已建立了深厚的感情。工具因為造船師傅長久的使用而形成專屬的手感，假若工具有生命，彼此之間建立的就是種默契。

尹保倫――船木與海

藍白色的瓷磚或者你們想起葡萄牙或澳門，但在這裡，它是一片海洋；伸出海面的木方，大概已在這裡生活了超過三十年，潮汐漲退亦未讓它離開，留守在船廠，被海水侵蝕，陪伴著時代的變遷。保倫說：假如船廠裡的木方也會思念，閒著的時候大概會像老人家一樣想起從前，它們曾經可能成為船的一部份，見證著每艘木船的誕生。現在靜靜躺著，或許它們在想某隻水鳥，想起潮漲……沒人知道這片頑木裡包含的思念、故事與見證。他希望大家放慢腳步，聽聽每片木方訴說著的回憶。

施援程――唐狗與你

現時，大約有二十隻唐狗居住在荔枝碗，與居住人口的數目所差無幾，在過去，牠們是船廠內最忠心的守衛，現在牠們成為了荔枝碗的一個標誌。施援程認為唐狗是狗品種最好的狗，可惜是最沒有人肯收養的狗，而且因為警覺性很高，也不易與陌生人一起，所以，在城市居住的流浪唐狗的命運都很悲慘。牠們好像和路人有距離感，並且你一接近牠的看守範圍都會追出來兇你，看守是牠的本性及責任。她把她所養的唐狗「烏嘴」圍住她轉圈的剪影動作貼在船廠對面的圍牆，仿似是船廠的狗跑來趕路人，但其實牠是圍住她很開心地笑，所有事情總有兩面，就是你怎樣去看待。

夏天翔――村聲

人們對昔日環境的懷念，某程度上是對過去寧靜的一種嚮往。夏天翔搜集來自澳門不同環境的聲音，來建構一個全新的路環荔枝碗村音景—— soundscape，用寧靜的聲音構想一個未被嘈吵的舊社區，用我們現在對寧靜的追求來重新展現一個舊區的新貌，成為漢記咖啡的背景聲音。

村中手作 機械化的生產，凡是講求效益，某程度上是摧毀了我們與物件之間的情感。入村隨俗，我們希望盡量凡事身體力行，例如創作者Aquino 親手製作木板作品簡介牌、印章；邀請嘉賓參與「做一日村中人」招牌的製作；讓觀眾們參與瓷碟彩繪燒魷魚、船木為印明信片設計等。

明信片對於我們來說，代表著一種對於特定空間及時間的紀念，經常在旅程中想起一位特別的人，於是希望為他/ 她寄去一張明信片，以簡短的話語表達超越文字能述說的故事。正因為有「情感散播」的想法，我們用造船的木頭做了印章，讓大家來 DIY 自己的明信片，把這裡給人的感受用圖案、文字記錄下來，再幫大家寄出去。在「做一日村中人」結束後的第二天，我們手上拿著澳門、香港、台灣、中國內地、加拿大、美國、英國、澳洲等地數百張的明信片，寄出由每位過客在 2013 年 11 月的荔枝碗村裡親手製作的明信片。這種意義在於，面對發展，我們註定成為這個時空的過客，於是創造回憶，記住這一切，然後分享所感受到的美好，是我們對地方表達尊重的方式。

「村中音樂會」發生在 2013年11月16日的船人街 36 號棚屋裡，以大海作為舞台背景。澳門多位獨立音樂人以 Acoustic、Bossa Nova、電子音樂、非洲敲擊樂等清新、原始曲風呼應路環休閒環境，因為音樂，我們願意花一個下午的時間，身處村中，看著太陽的光線強度慢慢變弱，消化感官所吸收到的所有。

We sent them all across the ocean many lives were taken well I didn't cry, I didn't know them and I just looked on with no expression this land was once a home of friends and family we used to know they are all gone now they are now gone and for what I cannot tell...

阿峰說：「能夠在這個舞台上表演這首歌 (Paper Cities) 像發了場夢似的。」

村中人

村中人跟城市人最大的分別，就是他們跟你說每一句話，嘴角都是向上的。談叔是我們最早認識的一位村中人，在荔枝碗生活了超過二十年，是一位資深造船工匠及船廠東主，面對行業的衰落，他還對自己所愛的行業不離不棄，雖然現在已搬回澳門居住，但一有時間就會回到船廠造模型漁船。在活動策劃期間，每逢我來到荔枝碗，都總會來找他閒聊，有時會在村頭碰到他騎著電單車要到附近食午飯，他會停下來交代一聲，叫我等他一會兒。他總是笑微微地跟我們分享他所知道的一切，更直言希望有更多人知道關於造船業和荔枝碗的往事，在「做一日村中人」中，他擔起了整個活動的靈魂角色，一邊造著手工精細到讓人驚嘆的模型船，一邊以第一身身份，與大家口述著動人的村中事蹟。在活動的最後一天，我跑去跟他合照留念，他問我下一步有什麼計劃，我用反問的方式回應他，他簡短地回我說：「問返我？哈！我可以有咩計劃？」

漢哥是「漢記咖啡」的東主，說起漢哥的一生，我總會想起「塞翁失馬，焉知非福」，由於一次意外手部受傷，令他由一位造船工人轉行成為手打咖啡出品人。據說，過去的啡客大部份都是造船工人，漢記是一個大家用來休息和「吹水」聯繫感情的聚腳點，見証著造船業最輝煌的時代，到現在，「漢記咖啡」則成為不少城市人週末放假時，會散步到荔枝碗的理由。他可能沒有想過，他開的店其實是兩代人在工作過後的心靈舒緩所。白天做手打咖啡打到手都要發震的他，有陣時在晚上會邀來街坊到店內打牌，輕輕鬆鬆地喝著啤酒享受村中的寫意，說起要「做一日村中人」，他說他自己讀書不多，未來社會要靠我們年輕一代去建構，所以總是默默地支持著這個活動，他的伙記則在旁笑說：「做一日？我都做左一世嚕！」

英哥是「英記漁欄」的老闆，他是名稱其實的水上人家，下舖上居生活在棚屋裡，從舖面再往裡面走，是一個伸出海面，五彩繽紛的大平台，有時鋪著一排排的鹹魚，有時則是一籮籮的花膠。一講起海味，他總有數之不盡的話題，而他是我認識的村中人之中，最支持這一帶能發展成為旅遊區的一位，他個人認為面臨漁業的衰落，利用漁港風情的特色，發展旅遊來帶動人流，將會是最直接能幫到他們的生計的方向。

由佈展開始到活動結束，我們在村中生活了兩星期，與社區裡的人們漸變得熟絡，智康和Sky 住在船人街上，每隔幾天他們就會騎著單車過來找我們玩，一起打乒乓球。在我們在村裡燒烤的一個傍晚，他們跟我們一起玩了大半小時，其中一位的父親跑來叫他們回家食飯，雖然只好不情願地回家去，但相比起城市裡的小孩，他們也許正在經歷著最豐盛和自由的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