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街頭漫遊到劇場――許斌的光影人生

文：楊冠瑩

相片作者：許斌

「在鄉下佳里有兩家戲院，一家是新戲院，主要放電影，另一家舊戲院，是做歌仔戲、布袋戲、時代劇（新劇）。都是我姨丈開的，所以看戲不用錢。我幾乎每晚都會去放映室看電影，台語片、荷里活和日本電影⋯⋯什麼電影都看。」當許斌繪聲繪色地說著自己的兒時記憶，很快讓人腦海浮現由意大利導演朱賽貝．托納多雷所執導的《新天堂樂園》戲中的頑皮小男孩多多喜歡溜到戲院放映室看電影，看艾費多操作放映機。能夠這樣度過童年，應該讓不少喜愛電影的人無比稱羨，沒想到許斌的童年正是如此。

《生活，舞台。》

在光影聲色的流動交錯中，早早就與影像和戲劇結緣。青年時期的許斌走上新聞攝影之路，與任職地方記者的父親有著莫大關係。許斌的父親是攝影兼文字記者，從沒學過攝影的許父，只買了一本基礎技術教學書來看，還自己搭了個暗房。許斌沒看過父親拍照，倒是有機會在暗房安靜地看著他沖曬相片。初中時期，不當記者也沒再拍照的許父把相機給了許斌，任由兒子自己去摸索。

透過父親，許斌覺得記者似乎可以為弱勢發聲，於是立志成為記者。然而，比起需要能言善道的文字記者，他認為自己的個性還是比較適合當默默紀錄的攝影記者。「我做攝影有被幾件事影響，其一是走報導攝影人間雜誌，像是我的啟蒙，後來是首都早報。剛解嚴的臺灣，街頭運動不斷，遊行抗爭潮四起，我從沒接觸過什麼示威遊行，加上當時自己的特殊背景和立場，對反對運動是抱負面想法的。但進去首都早報後，它算是獨立媒體，能夠監督政府，在這樣的環境下就會逐漸去理解許多事。在街頭抗爭的，不管是工人、農民，社會弱勢比如殘障的，會特別同情他們，幫助他們。」

《生活，舞台。》

在成為攝影記者後，因緣際會之下，許斌受邀為《表演藝術》擔任特約攝影，展開了表演藝術攝影工作。乍聽之下，兩者不太相干，其實不然。「報導攝影其實可以用很多方式去拍，新聞攝影是報導攝影的一個類別，街拍亦然。至於拍攝舞台、表演，對我來說也是一種報導攝影。」他並不以攝影家自居，更認為劇照不應算是攝影者的作品。「我認為舞台上的呈現是集體創作的結果，已經設定好呈現在那邊讓你去拍，它是紀錄性質比較大，較少有屬於你個人的東西。除非，對於這個戲你有自己的觀點，或更深的認識，你知道導演的背景以及他想表達什麼，然後透過你的角度構圖去表達。像是我拍王墨林老師十幾年，所以清楚他的想法，在排練場會有什麼狀況出現，就像跑新聞跑久了，可以大概估量今天這個活動可能會有什麼畫面，你會有我想要拍到什麼畫面的想法，這個畫面會在哪個時間點或哪個地方出現，厲害的攝影師他就會在那邊等，而不是一直搶畫面。」

《生活，舞台。》

相較於舞台，許斌更著迷於排練場，一般觀眾只看到舞台上的演出，看到台前的光彩，卻鮮少看見幕後的辛勞。拍舞台劇照可以留住稍縱即逝的瞬間情感，而拍排練場則可以讓更多人知道小人物的默默耕耘，正如許斌一心以社會底層的弱勢發聲為志，讓一群寂寂無聞仍辛勤努力的人被記錄，被看見。同時，排練場的不確定性，也讓他有更大的創作空間。

提到創作，許斌受到哪位攝影家的影響呢？「我很喜歡一位捷克的攝影家寇德卡（Josef Koudelka），他是唸航空科學的，上班的地方旁邊有個劇院，他就跑去拍劇照。他的劇照很特別，有點抽象意味的，粒子很粗糙。」他坦誠學習的起初都會模仿，「一開始可能會模仿他，拍照的形式和風格可能跟他有點類似。」但他也清楚明白，「如果你是個創作者，你就要避免當粉絲，因為粉絲就只是跟從，根本沒有所謂的創作。」所以，他也會去欣賞其他的創作者和作品，包括去接觸繪畫藝術領域，以此慢慢切斷跟寇德卡的這種連結和關係。他強調，攝影是綜合各種元素在裡頭的，不是只有用相機拍照這件事。

「對我來說，現實人生就是一個大舞台，我們每一個人扮演不同角色。有的人可能是主角，有人可能是導演、編劇、美術、燈光⋯⋯這形成階級，階級就是政治的，政治無所不在。」社會或舞台，新聞或劇照，人世間或排練場，許斌在各處自在漫遊，並把各種人生經驗融會貫通。不論拍排練場，或劇照也好，他的人生經驗跟攝影記者這一段經歷有著莫大的關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