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藝術進入社區與社群──李銳奮與葉穎雯訪談
牛房倉庫長年以來推動過不少社區活動,其中包括青洲、雀仔園、十月初五街及牛房周邊等社區。 同時也希望了解其他關心社區與服務社群的社團組織如何進行其計劃。因此有了這次與風盒子社區 藝術發展協會的聯繫,並以對話方式的討論。
對談人:李銳奮=F 葉穎雯=M
紀錄: 楊冠瑩=S
左:李銳奮,牛房倉庫藝術總監,右:葉穎雯,風盒子社區藝術發展協會理事長
S:能否談談牛房/風盒子策劃的社區、社群活動的緣起?
F:當年從婆仔屋搬到現在牛房,她的位置比起婆仔屋較為偏僻的,而且是室內的地方。如果展覽和活動只在牛房裏面舉辦,一來觀眾群會比較受限,二來外界對她的認識會很固定。所以我們開始想一些別的做法,後來就開始了社區活動,希望藉此打破大眾對牛房的既定印象。期間,嘗試了多種形式,錄像、攝影、演出、田野調查或口述歷史等。關於地區的歷史和文化,沒有人去發掘、去再現,這些事情就沒有人在意,然後逐漸被遺忘。同時,當我們把一些藝術元素以各種形式帶進社區,社區民眾也許一開始不太明白,然而會感受到原來藝術和生活是很靠近的,不是他們心中所不能攀及的東西,從而讓他們與文化藝術有連結。
M:一開始阿J(李銳俊)他們最先接觸的社群是一班戒毒的朋友,這是在我本來的生活中沒有出現過的社群。起初對他們的印像是很陌生的,會不會是皮黃骨瘦的啊。之後在戒毒中心見到的卻是一班很陽光氣息的少男。加上後來聽到了很多他們的故事,發現到吸毒這個問題,並不單純是他們對藥物把持不住,或者貪得意,可能是跟澳門的教育系統、工作種類狹窄也有關係。這也使我對社會對環境多了思考,吸毒不是個人的問題,是環境的問題,卻被我們忽略了。因為認識多了,產生同理心,所以之後接觸其他社群時,都會記得要先了解對方,不要先入為主。而多了解對方的文化、背景,對於之後彼此之間的合作也有幫助。
S:那要如何選定一個社區/社群來推行你們的計劃?當中有甚麼考量?
F:這沒有硬性規定。比如雀仔園(的社區活 動 ),我們的成員GIGI(李綺琪)是住在那區的,原來那裡是個麻雀雖小,五臟俱全的地方,是當時葡國政府規劃出來的區,不是自然形成的。而今年的社區活動就用了推車仔的形式,且在牛房附近進行。
M:主要和我們成員的背景有關,目前的主要成員大部分都是藝文工作者,比如我們的會長人仔叔叔,他本身認識很多不同的社群,所以我們會有較簡單的途徑去接觸不同社群。又比如我們的前藝術顧問古英元,他對手語很有興趣,於是衍生了有關聽障社群的計劃,像是今年的聾人電影工作坊。而其他的社群也希望接觸,奈何一來是資金有限,二來是現在接觸的社群我們仍在摸索當中,一步步向前走著。未來希望可以和不同社群合作,並且連結各類社群。
S:牛房的社區活動會以甚麼形式持續?有考慮過活化和重建的方向嗎?
F:這方面我們沒有固定的形式。人手始終有限,很難以固定的形式去做。牛房有很多項目,社區只是其中一個。若能有一個小組,成員專注在社區方面的,那樣比較能夠持續做下去。
F:風盒子的計劃會持續發展下去嗎?
M:會的。其實風盒子非常希望集結不同的力量一起去做,如此這般,乘數效應才是最大的。持續策劃活動的同時,會邀請各社群的朋友一起參與策劃的部分,希望到最後,我們不一定是主辦方的角色,可能是中間人的角色,連結不同的資源和人脈,然後由他們自己來策劃專屬他們文化的活動。另外,除了辦展覽和活動,其實更想這裡成為一個社區設施,不一定藝術相關,學生來温習、看書也可以。希望營造一個氣氛,讓附近街坊覺得這裡是平易近人且開放給大家的。
F:可以介紹一下風盒子的計劃嗎?
M:有兩個計劃要介紹。首先是《啓點 》,它是風 盒子和教育機構青年挑戰一起合辦的畫展。當中的內容牽涉到另一個計劃,即文化局和社工局的計劃-「文化特攻」,結合文化藝術和戒毒的形式,是新型的治療方法。通過藝術培訓,包括戲劇、電影賞析、繪畫和文物修復等,使他們多學一樣技能,增強自信心,擴闊就業機會。部分學員修畢相關課程後,現時在文化局從事文物修復、圖書管理等工作。
當他們形成了一個興趣,跟以往無所事事、被動地上課是很不同的,他們有了感興趣的事情,會主動找途徑持續學習。所以某程度上他們還是要靠自己,不能選一條路逼他們走。我們只能提供方法、途徑,願不願意試,還是要看他們。
所以,如果沒有人為弱勢社群製造文化參與的機會,他們可能到人生的不知第幾個年頭才遇上自己感興趣的事,即使社會忽略他們,甚至他們自己也不重視自己,那也希望他們除了生存或賺錢糊口之外,在生活上還有其他的方向和樂趣。
S:這同時也增加了他們與人和社會的連結吧?
M:這是絕對的。當他們做作品時,有的是表達自己,有的是回應社會議題,會在作品中反映出來,也希望因此形成一個對話。另外一個和社會連結非常明顯的例子是《其實我們》,這是一班青少年用戲劇的形式去敍述自己的故事,而這個演出不單是給予他們表演平台,更重要的是使更多人,尤其是家長,了解到他們的子女曾經發生過甚麼事,原來經過了一條那麼黑暗的路。曾有位家長說,自己的兒子吸毒了幾年卻懵然不知,看了戲之後,也許就知道當中有甚麼徵兆可以察覺,也更關心子女。我們希望透過各類活動喚起公眾的關注,不單止關注社群本身,而是更關注它引伸出來的問題。
F:我有一點擔心,當學員辦過展覽也獲得了一些外界的讚賞後,會否給了他們一個幻想,誤導了他們,某方面高估了自己的能力?
M:這個我們也有擔心過。在宣傳時,我們不會標籤他們是哪個群體,因為公眾是最客觀持平的。由於我們認識他們,給評語時會比較婉轉,不想打擊他們,欣賞他們一路走過來的過程,未必是作品本身。所以展出前,我們都會問學員,這些作品要不要展出?有足夠自信去面對公眾的評價了嗎?
希望大家用一個公平的眼光去對待,不想觀眾因為知道這些作品是特殊社群做的就覺得特別好,因為這只是另一種歧視,帶著同情去看,可能並不是真的欣賞,只是想給予鼓勵。首先,不想觀眾帶著有色眼光去看作品,另一方面,希望他們擺脫自己一直以來的標籤,不要總想著自己是一個輪椅使用者、聽障人士或某個社群。他們的經歷一定是最容易成為一個賣點的,但風盒子不想消費他們的弱勢,這沒有意思。
弱勢社群在社會上常常不被受關注,所需資源也相當缺乏,這樣的問題長久以來一直被忽略。另一方面,社區的文化和故事也因為缺乏系統化的紀錄及欠缺有效傳承而將可能被歲月所遺忘。檢視上述問題,往往需要借助民間力量來介入與扶持,但受限於種種因素導致改善過程緩慢且不甚完善。事實上,扶助弱勢和活絡社區本來就應該是一個社會需要做的事,且不是一時三刻就能獲得成效的事情,而是需要經年累月地持續進行,難得在澳門還有一群人甘之如飴,默默耕耘與付出,期待往後能夠集結更多的力量以持續深耕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