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雜10期「概念先行」編輯的話

文：施援程

當代藝術的概念大部份是從藝術家的個人觀點出發，對生活上的事情反芻、嘴嚼及消化，然後再以視覺、文字或行動再創造，帶有強烈的個人情感，一個真正的藝術家是可以無時無刻在創作狀態，所有看到、聽到、嗅到、觸到、嚐到的事情都有自我的獨特想法，甚至乎可由微小處或私密的點去延續故事。最近看完蘇菲．卡爾 (Sophie Calle) 的《極度疼痛(Douleu rexquise)》，她用攝影及文字去表述與男朋友分手後的痛楚，以發生疼痛前的 92 天前的相片及文字說起，痛苦發生後每天用文字講述事件一次，再邀朋友一起參與，提出一個問題：「您在什麼時候感受到最大的痛苦？」99天後她痊癒， 藝術有治療作用及是有趣的，藝術是表現每個人的不同，包括受邀講出受到最大痛苦的所謂普通人，他／她們因為落入蘇菲的計謀裡，而顯得與別不同，可其實本來人人都與別不同，只在乎我們是否有藝術的眼光去察覺這一點及能表現出來。

牛房大倉今年的兩個聯展《用創作向心中大師致敬》及《關我事》，雖然有一個特定的題目，但都是以概念為出發點去創作，不分媒體及形式，藝術家每天的生活就是在感受這個世界，創作不一定要天天動手做，也可以天天做一點或很多，可是不離對日常有感覺。藝術不一定展現在展覽場地，可以包括個人氣質、品味及家居擺設，甚至乎言行，初認識婉儀是她剛剛來澳門時，就已經感受到她身上散發那種藝術的氣質，然後再看到她的畫、文字、家及工作室，這些包圍她生活的種種，無處不是她的作品，婉儀會儲舊物、傢俬、碗、瓶、畫框等等，她在家／工作室隨手拿起鉛筆畫她見到的東西：她的收藏品、她在市場買來的水果、她放在家的乾檸檬，這一切牽連她的日常生活及回憶，都是她創作的源頭，創作的點沒有大與小之分，我愛她這種與小事情的對話，創作的扣連就是這樣引伸出來。

大家都很喜歡聽黄仁逵（阿鬼）講故事，十多年前牛房倉庫還是在仁慈堂婆仔屋的婆仔屋藝術空間時，阿鬼每星期都會來澳門教畫畫（自在繪畫班），我是他其中一位學生，可是他並沒有在堂上畫過一幅畫，也沒有糾正過我們任何畫功，他會遲到甚至不到，可有時會早到，來到先抽煙及喝茶，不緊張要教什麼也不主動去教什麼，或者沒有學生來也不要緊，我們每次都帶作品給他看，因為畫畫班不是來畫畫，是來說畫的，他會看一看說一說後，我們就聽他說別的話題，音樂、電影、政治及他的生活遭遇，更多時是在放空，那一年我上了人生很重要的課。阿鬼用炭筆及油畫畫風景，線條不規則有點亂，可以小幅大幅整間房，有平面的立體的，或配以投影及音樂，可以因應空間環境條件等等來做出自己的作品來。

讀平面設計的嘉強，近年來轉向了電影拍攝及概念藝術，而他的概念藝術包含行為在內，他不會現場表演行為藝術，而是做了一件事用攝影、錄像及文字記錄下來，然後再用展覽形式去表現，在今年做的《一塊兒》是先用行為、錄像及展覽去表達，然後在展覽中和觀眾有互動，再將故事引伸到即將舉辦的行為藝術展覽裡，這種行為上的展中展概念很有連貫性，亦都是很少澳門藝術家會做的創作方向，然而我們人生中一件事的貫穿往往無間斷，如果我們把創作方向都這樣想會更有趣。

牛房倉庫是一個獨特的空間，二樓適合個展，並且可以利用空間的整合將其佈置到所想的間隔，一年前倩瑜在澳門劇場圖書室舉辦了一個與詩有關的小型個展，當時她就想把展覽繼續延伸， 問我可否做她的策展人。她這次把她活了28 年來想說的話都表達出來，用善長的鉛筆，不善長的錄像及空間擺佈，做事認真及小心翼翼的她在每項細節上都有所思量，創作過程中就是不斷的改變，《密密說》算是她個人的一點突破，無論成品好與壞，在內心深處得到提昇及反思是最好的得益，從改變中抺掉澳門人怕變的特質，我們要有改變的熱情。

《關我事》展覽開幕當天Alice( 郭恬熙) 才生了女兒七天竟能出席開幕禮，而在開幕前一天照常去教書，她把工作排得滿滿的，預產期是六月四日，工作排到六月五日，可事情趕不到預算，女兒早產了十多天，但沒有影響她原本的工作，這是什麼力量可以做到？真的不能不說信念這回事，心存正能量就可以事成，當然這都是要有緣份、能力及堅持的成份，當藝術家們還在擔憂創作及生活的種種時，Alice已經不把這些當一回事了。中國的術數是計算人的出生時間，就能算出人一生的命運，然而真的有事就求神問卜，而不去面對及解決是不可能，唯有寬廣的心胸及接納的態度，日子才會過得坦然自在，如Alice 所說每件事都是最好的安排。

一個藝術家在什麼場地及策展是什麼人都會影響作品的質數，澳門有一個特點是策展人與藝術家的身份重疊，然而不是每個藝術家都能勝任策展工作，策展還是要理性的安排，用時間去了解藝術家的處境及個性，這次Alice x Frank的對話，也可以為大家了解當中的一二。《關我事 –XXXX》這個題目連設計師都以為是未定好或是亂了碼，創作是一個開放的，沒有為文章定下任何格式，給寫作人一個空間，不同的人都會有自己的說話方式及做法，XXXX 及 facebook 訊息對話為何不能？澳門其中一個自由是我們沒有藝術及文化市場這回事，創作考慮範疇較小，所以很多藝術作品都會有個人特色，然而另一方面由於社會結構及教育造成澳門人大部份都對政治有自我審查意識，一些敏感的題材並沒有成為藝術家的創作方向，《關我事》定明是社會議題，展覽中大部份是很年輕的創作人，如果年輕是純粹及有勇氣，多希望大家可以經過時間的練歷後，依然保持這份真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