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做越窮:林婷婷、趙七
文:施援程 相片由趙七及林婷婷提供
誰都不希望越學越多可越做越窮,把原本安穩的生活打亂,花幾年時間重新學習新知識,組裝自己重新上路,上一條彎曲不見前方的路,可以肯定一開始不會賺得比以前多,沒有保障,很不穩的道路。可是這種不穩的狀態,並不是真的不穩定,而是現代人用於企業制度下的恆量,誰能預知明天是怎樣?金錢只能滿足日常及物質,心靈是金錢從來都滿足不到的,如果你認為是可以,那只是資本社會的掩眼法。以為有保障的生活,從來是最不保障,很大機會變了你唯一的選擇,當面臨困境時也不敢冒險選擇退出,不是太討厭也不是喜歡的工作,每天營營役役工作,了無生氣,日子久了更磨滅了鬥志及熱誠,這種金錢上的富,可內心空蕩無感的生活,不是人人都想過。
要作出改變 選擇戲偶的原因
林婷婷及趙七前幾年開始意識一定要作轉變,他們因緣之下在一起,在劇場裡一起合作,趙七常說要去環遊世界把積蓄花光,可想到錢花完後回來又是從事和以前差不多的工作,就沒有意思。他們想到可以再進修,最初想到婷婷會是學插畫或戲劇,趙七學攝影。婷婷由中學開始參加戲劇演出,參加這個興趣班的原意是做演員不需要再購買工具,只需要付出身體就可以。雖然婷婷先後在美國、英國及澳門學藝術及設計,可十多年來戲劇一直是她業餘時的愛好,也進而變成比工作更重要的事。她做演員,與朋友一起辦劇團,最後選了在捷克布拉格國家戲劇學院戲偶及另類劇場導演系碩士課程。
原因是三年前參加了由文化局主辦的「亞洲劇場大師班――新加坡郭慶亮導演工作坊」,那時婷婷才真正認識到戲劇是什麼?以前一直做演員的崗位,是被動的角色,沒有太多思考。工作坊之後改變了她對劇場的認知,老師郭慶亮對她影響很大,認識到從戲劇中可以反應社會現況,關心更多人及去評擊不公義的事情。新加坡事實上是一個殘破不全的民主體制,對反對者打壓更為嚴重。長期以來,新加坡憑藉殖民主義傳統留下的內部安全法令來鎮壓異議者。主流媒體都會側重報導甚至誤導讀者,令到市民都矇在鼓裡,這和澳門現況很相似。
婷婷本來覺得戲劇是一門不斷消耗地球資源的行業,做幾場表演後,場景及道具已經不能再用,所以,會想過選插畫科,可以一個人完成,並且不一定要紙張出品,在網絡互傳也可以。可後來她改變主意,並且選了戲偶導演科來讀,設計出身的婷婷想運用自己對設計的知識,對於偶的造形及美感她有認知,甚至偶人都是她自己做,而且偶可以表達到演員不能做出來的行為,一般人認為偶是小孩的把戲,所以,題材在審查上也較寛鬆,有時偶人的演譯發揮比人更大,場景的佈置也不需要很華麗,有些純偶戲,整個搭台可以拆解,方便運送,可以循環再做。
牛房劇季2013《枯牆》,有幸得到香港著名文學大師劉以鬯老先生授權,從他的作品出發,由資深劇場人林婷婷及蕭美琪聯合創作,兩人更分別擔任導演及舞台監督,邀請到香港文字創作人潘惠強擔任文本創作指導,本地音樂人Bruce Pun作曲及現場伴奏,〈光影遺跡〉中的幾位錄像藝術家在牛房倉庫內進行影像投射創作。
《枯牆》以跨媒介組合,於彩色劇場內重塑黑白文學美。
林婷婷於布拉格學校編導劇場《The Laboratory of 梵》,與演員們相討中。
再不能不發聲
上一年,牛房劇季是婷婷第一次正式做導演,那時她已經考到布拉格的學校,無論布拉格是否考獲,她都決心做出轉變,不然會去新加坡修讀,這三年來她思想改變了很多,覺得可以做更多的事,透過戲劇說故事,離開了澳門一年,可每天都貼近互聯網,知道發生什麼事,身為澳門人,有意識不能像從前一樣默不作聲,我們的教育叫我們做乖孩子,不發聲要聽話,不主張獨立思考。澳門基礎教育把小孩抺掉個性化,城市人口及競爭少,做事沒有要求,可以完成已經是件很不錯的事,還要講求進步及反思,怎會有可能?
長久以來,澳門人隨和,街坊街里相嗌不好口,覺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政府近年於建設、環境、權益及文化處理越來越不合理,一般澳門人也不會出聲,覺得經濟好了就算,可事實整體生活質數越來越差。婷婷希望透過戲劇去說現在的狀況,希望觀眾看了後也可以思考自己及社會環境,訪問前婷婷剛和父親在爭論這些問題,我們是否要發聲,有沒有必要做先鋒者,婷婷覺得二三十年真的已是一個很大的差異,上一年《枯牆》就是以兩代人的經歷作叙述,以同性戀的女兒及父親的糾結、陳雜的對錯關係,以文學、實驗及跨媒介的組合演譯。《枯牆》是很多人的新嘗試,甚至團隊中有些才第一次做戲劇,而這個班底,也延續到今年的《藥》,甚至是明年計劃演出的劇目,一個合作團體,有固定的伙伴,互相有默契及共識,會減少溝通的時間,能把精力集中在劇目及調配上就好了。
劇場上的互補關係
一個演出花在構思、場景及排練上的時間很多,如果不止是演幾場,而是巡迴演出,那才是能運作的劇團,當然能有一個固定的排練場更好,可排練場的租金也很貴,變相也會很大壓力,面對小劇場的種種經營上的艱難問題,趙七反而是以輕鬆的心境去看。這次《藥》連賣票,趙七都是自己一張張賣出去,大部份藝術家有一個很大的缺點,是不懂推銷自己,甚至收埋自己,很多時不是作品的問題,而是行政及宣傳的問題,當然還有財務管理。趙七就剛好補上這一項,婷婷是比較富創造及感性的人,在投入了劇場裡就很難抽身出來,而趙七則可以很冷靜去看大局面,以及做一些繁瑣及悶人的事項。
林婷婷在布拉格後接觸到不同的戲偶,知道了更多的表演方式,以及感受到捷克的藝術及戲劇氣氛。
趙七是劇場的新鮮人,他正在捷克戲劇學院修 讀藝術行政,令他思考澳門現在的藝術活動,今年劇季的延伸活動,他就以《城市的盛事》去看澳門每年舉辦多項國際級藝術節慶,大大小小的項目,分享其中一些歐洲經驗,從而探索澳門未來的方向。
趙七現在也正在捷克布拉格國家戲劇學院修讀 碩士,不過他是讀藝術行政,IT 出身的趙七,在 之前是一間日資銷售電子印刷產品的管理層,並且工作了八年。在行業上見到不同的人,年紀大的幾位同事安於現狀,這點可以理解,可年青的同事也是這樣,給多一些工作量或挑戰就不願做,並且有進升的機會也不要,覺得像現在這樣就夠。趙七害怕他在這個模式下工作多幾年也會變成這樣,趁還有膽量時去轉變自己,他希望做與文化有關的工作,也希望利用自己的能力為文化的政策給一些意見。捷克文化系統已經發展得很好,可每五年也會檢討一次,並作出修改,在這段日子看到很多,以及也參與了當地的一些戲場義工工作。
改變文化政策比起婷婷要做導演更困難,可在趙七口中就很輕描的說出來,他說就算讀完書後做相關行業生活不到,都可以做司機或文職等工作,什麼事都可以做,搵錢生活不難,反而做自己想做的事不易。他的朋友說這是夢想,他認為那是很現實的事情,走一條自己想行的路,努力去實現,不是最正常的事嗎?
婷婷與趙七邁向一條少數人的路,具獨立性可又要團隊合作,並且創作上是孤獨的,婷婷因為看到蔣勳《孤獨六講》而知道魯迅的《藥》,而藝術家本身就愛孤獨,孤獨是與現世的繁華保持距離,也不會鎖定在制度裡,為了瑣瑣碎碎大大小小的行政事務而煩惱。婷婷曾在大公司、賭場、政府部門及大學裡做過設計師,可現在轉職並且脫離機制,是因為他們更關注的是本質,人應該有的個性,以及可以為社會做什麼,在北歐年青人不會問你薪水多少,而是問你的工作是什麼,他們把工作意義看得更重要,除了做著自己想做的事外,也要有意思才行。
越做雖然越窮,可是心裡也變得越來越富有,我們在思考想做的事情,也同時思考生活的現狀,物質的需求,以及對大自然的影響及破壞,婷婷常常把這些問題並排而想,把做戲劇浪費的資源減到最低,協調團隊中人與人的關係,自我物慾及情緒上的控制,利用自身文化把中國文學與戲劇結合,從而反映現代令觀眾思考其中,那其實已經不單是做著喜歡的事情了。
《藥》改編自魯迅短篇小說集《吶喊》中的同名作品。
一個多月裡,林婷婷與伙伴們在牛房倉庫構思及排練牛房劇季《藥》